第18节

唐安芙对齐辰说:“瞧见没有?我阿娘护着你呢。”

谢氏打了一下唐安芙的胳膊,母女俩笑作一团,齐辰却认真的对谢氏颔首致谢,看的谢氏越发觉得女婿顺眼。

吃完了饭后,唐安芙拒绝了谢氏和唐益,让唐安杰送他们出门。

唐安芙让齐辰先上马车,她和唐安杰有话说。

兄妹俩站在伯府门前石狮子旁,唐安芙盯着唐安杰看了一会儿才开口:

“你到底怎么想的。我先前没瞎说,蕊娘真的要远嫁出京了。”

唐安杰低着头,脚尖摆弄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,声音闷闷的,没什么底气:

“她嫁出京就嫁出京,跟我有什么关系。”

“唐安杰!你是不是男人!敢做不敢当吗?”唐安芙懒得和他卖关子废话,她没在阿爹和阿娘面前拆穿他就算是给他这个哥哥面子了。

唐安杰在那日看见元蕊娘和唐安芙凑在一起,就知道妹妹肯定知道了内情,也不隐瞒了,直接说道:

“我,我怎么当!那时两个人都喝醉了,糊里糊涂办错了事儿,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两个没感情的人拴在一起一辈子吧。”

“没感情?”唐安芙快要被她这哥哥气死了:

“没感情你把她拖柴房里做那事儿?你是喝醉了吗?你喝醉了是什么熊样我不知道吗?又吐又爬软脚虾一个,你还能有劲干那事儿?分明就是借酒装疯,借酒揩油,敢做不敢当的懦夫,蕊娘能被你骗,我可不会!”

唐安杰被骂懵了,良久之后才呐呐的对唐安芙说:

“你,你是个姑娘家,能不能别总那事儿那事儿的,矜持一点好不好?”

唐安芙双手抱胸,无所畏惧:“不好意思,你妹妹我已经嫁人,不是姑娘了。”

“哎呀,我和她的事你就别管了。”唐安杰有些焦躁。

“我不管,蕊娘就真嫁到外地去了。你知道那户人家会对她好还是对她坏?你是男子,娶了一个不喜欢的,你还能纳妾,她一个女子,嫁错了人,一辈子就毁了。而那时候,她一辈子的悲剧,就全都是因为你!”

“蕊娘对你是什么感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。你要不知道,你就不会拖她去柴房!你要么就一辈子装傻,跟她冰清玉洁,划清界限,可你自己把持不住越界了怪得了谁?事后你怕了,你后悔了,就以醉酒为由瞒过去,你点了一桌子菜吃干抹净了,不打算付钱,还倒怪人家饭菜不好吃咯?”

唐安芙把唐安杰逼到了角落,把他骂的抬不起头。

“还是那句话,做了就得认!”

唐安芙留下最后一句后,直接上了王府的马车,绝尘而去,留下唐安杰独自一人站在伯府石狮子旁,心虚的背脊发凉。

他抬眼看向隔壁元家的灯笼,久久不能自已。

**

唐安芙上了马车气的灌了两杯凉茶,仍不解气。

齐辰靠在软垫上看她。

先前她把自己哥哥堵在门口,跟骂儿子似的骂他,一字一句全都被齐辰听在耳中,越发觉得她有趣。

“你哥哥把你朋友睡了?”齐辰问。

唐安芙咽下凉茶点了点头:“真是混账!蕊娘因为他,很可能一辈子都毁了。你不懂,女人嫁错男人是很可怕的。”

齐辰若有所思的盯了她一会儿,问:

“那你与我说说,有多可怕?”

唐安芙仔细回想了一下上辈子嫁给裴景后的感觉,努力给齐辰总结出了几句话:

“就是那种被卡在很滑的崖壁上的感觉。往上爬很吃力,不爬又会立刻掉下去,明明做了十分努力,可最后却连一分的成果都得不到。一辈子困在那一亩三分地,为了个不值得的人牺牲、奉献,被埋怨、被指责、被嫌弃……完全没有自我。”

齐辰伸手拉住唐安芙,将她的手掌放在掌心摩挲。

唐安芙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,突然有点好奇:“我其实想问许久了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为什么会娶我?”唐安芙在马车昏暗的光线中找到了齐辰那半眯慵懒的双眸,清亮如水的眸子盛满了月色。

马车中安静片刻后,齐辰说:

“因为你是特别的。”

唐安芙不懂:“有多特别?”

齐辰伸手抚上唐安芙的脸颊:“特别漂亮,特别泼辣,特别野。”

唐安芙越听越上头,说她漂亮就可以了,泼辣也勉强能接受,野,是什么鬼!

一把拍开齐辰钳住自己下巴的手,唐安芙不想和他说话了,脸颊感觉有些热,便掀开车窗帘子吹吹夜风。

马车走在热闹的甜水巷上,不宵禁的京城,就算是夜里街上也行人如织,但甜水巷在南城,王府在东城。

“咱们去哪儿,这不是回王府的路。”唐安芙问。

“王府太远了。今晚睡城南那所私宅。”齐辰大约是喝了点酒的缘故,说话都有些慵懒懒的。

唐安芙却满头问号,伯府在东城边上,离王府……远?

总觉得齐辰憋着什么,唐安芙扑到他身上,齐辰顺势拖着她的臀,让她挂着两条腿坐他身上,唐安芙捧着齐辰的脸质问:

“说,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
齐辰近距离感受她主动贴近的美丽脸庞,声音沙哑道:

“那日我与你假扮夫妻,怪好玩儿的。我想再扮一次,好不好?”

唐安芙呆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:

“再……扮一次?”

齐辰点头:“嗯,今晚我们用新的身份交流,好不好?”

新的,身份,交流。

要不要说的这么委婉,幸好唐安芙听得懂。

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,唐安芙就止不住在脑中幻想起来,其实……她也挺喜欢那日扮‘病弱夫君’的齐辰的,觉得他弱弱的,乖乖的,她还可以要求齐辰披着头发,他披着头发时特别好看。

光是想着,唐安芙就心猿意马起来。

“嗯,这个,也不是不可以。那待会儿回去,我给你化妆。”唐安芙说。

病弱夫君嘛,气色肯定不怎么好。要适当涂一些粉的。

唐安芙甚至开始设想剧情了,然而齐辰接下来一句话让她傻眼:

“我想扮强抢民女的土匪。”

唐安芙:……

狗齐辰,真是狗!

作者有话要说:  闷骚之王,盖章!

第46章

是夜。

空荡荡的宅院。

一阵慌乱的脚步回荡在无人的回廊, 还伴随着因为奔跑而急促的呼吸。

“救命啊。救命啊——”

一声高过一声, 一声急过一声的呼救,叫人听了为之心惊。

妙龄少女深夜狂奔,不时向后回头看,像是在被人追赶, 她狼狈的跨过一道古朴的月亮门, 却听一声尖叫:

“啊——”

随后, 少女战战兢兢的从月亮门退了出来,却因为没看见脚下碎石,脚底打滑,跌坐到地上,她一边往后退, 一边惊恐摇头:“不要,不要……”

月亮门后,出现一道高大帅气的身影, 他阴沉着脸,带着戾气, 缓缓逼近摔倒在地的少女, 然后伸手就要捞她。

“停停停。”少女忽然刹车, 动作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,开始跟‘坏人’讲戏:

“你不能上来就抓我, 你得说土匪的词啊。”

说着,少女唐安芙从腰带里取出折叠好的一张纸,摊开给齐辰看:

“你看你看, 这里写了:我说‘不要不要’之后,你得说‘嘿嘿嘿嘿,小娘子你再跑啊,别忘了你相公还在我手里呢’,然后我再说‘求求你放了我相公’,然后你说‘只要你把大爷我伺候好了我就放了你相公,嘿嘿嘿嘿,小美人快来啊’。”

齐辰:……

“需要这么复杂吗?”他问。

其实他就是想体验一下,然后扛了人赶紧进房办事去,外头这么多词没有意义。

“当然需要!”唐安芙坚定:“做戏做全套嘛。得用生动的剧情升华人物感情。”

齐辰蹙眉:“不能用生动的动作来升华人物感情吗?”

“当然不能。”唐安芙说。

都兴师动众的清场了,整个后院就他们俩人,玩儿一趟不容易,得认真才行。

齐辰又低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纸,对于纸上写的那些‘嘿嘿嘿’还是有点抗拒的。

“那我再试试。”齐辰说。

片刻后,妙龄女子从门洞退出,那张月光下俊美的令人发指的‘土匪’步步紧逼,生动魅惑的说着:别忘了你相公还在我手里……

唐安芙紧要下唇,在憋笑的边缘崩溃,心道:这么好看的土匪,我不要相公了行不行。

脑子里这么想着,却还是很敬业的求饶,终于到了重头戏——少女被土匪扛在了肩上……

房间里,唐安芙被重重的抛在柔软的床铺之上,齐辰随之而来,唐安芙闪躲几回以后,被齐辰抓着脚踝拖到身下,两人发生了一场激烈的‘近身搏斗’,床帐都被他们的动静弄的自动落下。

床帐里,唐安芙说:

“哪有土匪这么温柔解衣服的?”

“那要怎么脱?”

“撕呀!撕会不会?”

“……那明儿我让她们给你送新的来。”

“干嘛这么温柔,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?”

“没忘,我是土匪——”

“啊,救命啊。相公,相公救我!”

“可以了。”

“别,不可以碰那里,那是属于我相公哒~~~”

“闭嘴。”

**

几日之后,唐安芙在院中练武,谢氏派人紧急唤她回家。

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,唐安芙没敢耽搁,换了衣裳就去了。

回家就看见唐益站在花厅中间,唐益和谢氏坐在父母主位上,连唐安秀也被叫了回来,看见唐安芙金门,唐安秀招招手,让她坐到身边去。

等一家人都来齐后,谢氏才沉声问唐安杰:

“如今姐姐妹妹都来了,你把刚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,你要向谁提亲?”

唐安杰这几日像是没打理自己,衣裳皱巴巴的,人也没什么精神,不过目光倒是清明端正,只听他字正腔圆的又重复了一遍:

“我说我要向元家提亲,我要娶元蕊娘。”

唐益和谢氏对望一眼,唐益说:“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?”

“不是突然。其实,我……对蕊娘,一直就挺喜欢的。只是我以前爱玩儿,不愿受拘束,才说不喜欢她。如今我想明白了,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别人,更不想她嫁到外地,所以……”

谢氏往唐安芙看去一眼,目光似乎在问:你搞的鬼?

唐安芙冤枉的摇头。

虽然她确实骂过一通唐安杰,但并没有逼他做这个决定。如果唐安杰下定决心不娶元蕊娘,唐安芙也没办法,毕竟他们的那事儿是两个人一起做的,唐安杰要负责任,蕊娘也有一定责任,唐安芙最多就是推波助澜了一下。

若是唐安杰和蕊娘能成,至少唐安杰就不用娶上辈子他娶的女人,最后他卧病在床都无人理会。而蕊娘本来就喜欢唐安杰,若能嫁给喜欢的人,对她来说也是好事。

“咳……那个,元家是商户,你知道的。”谢氏说。

唐安杰点了点头,不解问:“我知道元家是商户,母亲不是一直与我说人的身份不分贵贱,难道您嫌弃元家?”

“不是我嫌弃元家,而是想要告诉你,你娶商户之女的后果。”谢氏说:

“虽说承恩伯府如今已淡出公卿世家的圈子,但你仍是不折不扣的公卿子弟,若是娶个高门女子为妻,今后对你的仕途也好,门第也好都能锦上添花,今后生了孩子,若有妻族相助,说不定你儿子还能有机会袭一世爵,但你若娶了商户之女,就意味着你今后若想入仕,就只能凭靠着你没什么用的阿爹和阿娘,还有你自己。”

“唐家到你已世袭三代,若第三代没有作为,爵位是万万传不到第四代的。这些你都想过吗?”

谢氏把今后可能会出现的后果一五一十的说与唐安杰听,希望他全部了解之后,再做出这个可能改变一生的决定。

本以为唐安杰会犹豫,没想到他很快给出答案:

“母亲说的这些,我都想过了。”

“想过之后,仍要娶她?”谢氏问。

“要娶。”唐安杰坚定的答。

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严肃的谢氏忽然笑了起来,她这一笑,唐益也跟着笑了:

“瞧见没有,我说咱儿子就是比我有出息。”

谢氏白了他一眼:“德性。”

他们这态度让唐安杰有点拿捏不准:“那爹娘是同意帮我去元家提亲了吗?”

唐安芙和唐安秀对望一眼:“你还是赶紧想想今后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,怎么养活妻儿吧。”

花厅内传出一片欢声。

谢氏问明儿子心意后,心情大好,原本她就挺喜欢蕊娘那孩子的,也知道蕊娘喜欢杰哥儿,但杰哥儿这榆木脑子始终都不开窍,她这个做娘的也没办法,如今好了,他知道蕊娘要订亲,急了,自己就想通了。

“可以了。事情商量完,你们该回哪儿回哪儿去。走吧走吧。”

谢氏开完了家庭会议,立刻就翻脸不认,推着两个女儿往外走。

唐安芙着急忙慌的赶回来,连口水都没喝着,甚至凳子还没坐热,就被亲娘又火急火燎赶了回去。

她和唐安秀一起出门,唐安秀邀唐安芙去她家里坐坐,唐安芙想起来王府校场上的白龙枪还没收拾,就婉拒了唐安秀,姐妹俩分别回家。

**

回到王府,唐安芙直奔演武场。

她出门的时候白龙枪就直接竖在地上,得赶紧去拔|出|来。

谁知她刚到演武场就听见场上唰唰棍响,齐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,正舞着她的白龙枪。

唐安芙见他舞的兴起,便没有打断他,干脆坐在台阶上看着他舞。

齐辰惯用的兵器是剑,传说他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,好像叫什么‘破邪’,正因为他那剑的名字奇葩,所以唐安芙的记忆才这么深刻。

据说齐辰在战场上斩杀千万,用的就是那柄破邪剑,可谓是威名赫赫,一度被军中奉为传奇。

没想到惯于使剑的人,枪法也这般震撼,唐安芙的枪法是谢氏所授,在军中磨炼万千后方成一势,一杆白龙枪,扫遍漠北营不是吹牛,但如今她这个老枪手在看到齐辰这个新枪手的枪法后,居然开始对自己的枪法产生了些怀疑。

齐辰一套枪法使下来,行云流水,一枪冲天,破势而上,落地时,及时闪避了一道棍影,唐安芙看他耍枪,一时技痒,倒要看看自己的枪法能在齐辰手下过得几招。

她见识过齐辰的本领,因此丝毫没有留手,全力以赴,将她融会贯通了两世的枪法尽数使出,一时间,演武场上两道身影缠斗不休,婉若游龙,翩若惊鸿,精彩纷呈。

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唐安芙手中的棍子被齐辰手中的白龙枪挑飞,直插沙地,棍尾还因惯性猛烈颤抖,唐安芙看着近在眼前的白龙枪,嘿嘿一笑,打算用傻笑缓解败阵的尴尬。

齐辰收回白龙枪,将之递给唐安芙,做出评价:

“挺好。”

唐安芙拿着枪,不解问:

“你是说我的白龙枪挺好,还是说我枪法挺好?”

齐辰走到演武场边上的茶桌旁,倒了杯茶,认真想了想:“都挺好。”

唐安芙心上一喜:“你真觉得我枪法挺好的?不是骗我?”

齐辰喝了口茶:“我从不骗人。确实挺好。你枪法精湛程度超过了你的年龄。”

这倒是!

她两世钻研的武器就是白龙枪,若是寻常人,别说她如今这个年纪,就算是再练十年八年都未必有她在战场上磨砺两三年的精湛。

“你还看出什么?”唐安芙觉得齐辰话没说完,接着问。

齐辰只喝水不说话,唐安芙便从他手中抢了杯子,将水一口饮尽,催促道:

“快说。”

齐辰无奈,又追加一句:

“你练的是杀人枪,枪法凌厉,见血封喉。”

这都能看出来?唐安芙惊了。

“还要我继续说吗?”齐辰问。

唐安芙的头摇的像拨浪鼓:“算了算了,不用说了。”

再让他说下去,她藏在心里的那点子秘密可就守不住了。

把杯子还给齐辰,还顺便给大佬重新亲自倒了杯水送到嘴边。

唐安芙坐在石凳子上看着手中白龙枪,感慨道:“我的枪法快、狠、准,但使起来却十分费力,打一会儿爆发力是够的,若打时间长了,我的弱势就会显现出来。”

齐辰喝了唐安芙敬的茶,用食指挑起她的枪,说道:

“转枪的手法僵硬,每次变换招式所花时间太长。”

一句话便点出唐安芙枪法的弱项,唐安芙瞬间灵台清明,把白龙枪插在沙地中,转过身一把抱住齐辰,用得遇明灯的姿态恳求道:

“请夫君不吝赐教。”

齐辰低头看了一眼抱住他腰的唐安芙,冷道:“放开。”

“不放不放,夫君不教我,从今天开始我就长在你身上,再也不下来。”

要是两人刚成亲的时候,齐辰声音一冷,唐安芙可能还会有些害怕,但是现在嘛……唐安芙已经不怕他冷了,相反他越冷,唐安芙就越缠的厉害。

她一边说话,还一边用脸颊在他腰腹间磨蹭,从齐辰的角度看去,只觉得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格外诱人。

忽然,伸出一根手指将她的下巴挑起,齐辰居高临下道:

“想让我教你,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

唐安芙眨巴了两下黑亮亮,水汪汪的大眼睛,从善如流问:“什么代价?”

“叫师父。”齐辰说。

“师父。”唐安芙没有丝毫犹豫。只要能教她,别说叫‘师父’了,就是叫爹她也能叫的出口!(正在茶楼跟人畅聊天下事的唐益忽然打了个喷嚏!感觉有逆子在说他。)

齐辰一本正经的点头,用指腹轻柔的摩挲唐安芙颈间的嫩滑肌肤:

“今晚到为师房中,为师手把手教你。”

得,这回又换了个道貌岸然,为人师表的身份。

这家伙演戏还演上瘾了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先来一章,晚上应该还有。

第47章

唐碧茹和裴景的婚礼是七月初六, 一年中最热的时节。

二房庶女嫁安定候世子, 这件事情早在仙姨娘和唐家二房、三房不遗余力的宣传之下街知巷闻,请帖发了一封又一封,近到附近邻居,远到分散各地的亲戚, 有的甚至提前了两三个月就派人送出请柬, 为的就是这日使宾客前来见证这场盛举。

谢氏站在主院的垂花门前观望着什么。

唐安芙因为怕热, 所以一早就回来了,正猫在谢氏的院子里喝冰镇芙蓉汤,就是用梨子、乌梅、芙蓉花和冰糖熬制而成的果酿,夏日里冰镇一番,喝起来爽爽甜甜, 很是解暑。

今日是二房嫁女,谢氏是伯母,最多也就是派人帮衬帮衬, 倒也没有需要她亲自出面招呼操办的地方,比较清闲。

但谢氏从垂花门前回来, 一路摇头, 看见唐安芙老爷似的躺在廊下躺椅上喝果酿, 秀芝在旁边喂她吃葡萄,还帮她扇风, 逍遥赛神仙的样子让谢氏又是一叹。

“阿娘,人家大喜的日子,你唉声叹气的做什么?”唐安芙问。

谢氏让秀芝退下, 娘儿俩坐在一处,谢氏欲言又止了半天,终于还是没忍住,对唐安芙数落起来:

“我本不该说,可实在忍不住!这仙姨娘办事确实不行,你瞧茹姐儿的嫁妆她都置办了些什么。”

“两张小叶紫檀的八仙桌,不是整块的木头也就算了,她配套的八张椅子居然是榆木的,两套梨花木的柜子,那么老大,花里胡哨,又笨又重。”

“你猜怎么着,她柜子里面还放了十八条八斤重的褥子,她当安定侯府是什么冰天雪地的寒窑吗?”

“还有还有,褥子里还放了枣、生、桂、子,我前几天就看见下人们论斤论斤的往那褥子里灌,这天儿也不怕窝里面臭了。我就说了那么一嘴,仙姨娘竟然阴阳怪气的说我就是不想裴家早生贵子,我也是多余,凭的落埋怨。”

“还有那些个瓶子罐子,既不是古董,又不是官窑特制,堆在嫁妆抬里凑数……还有那些个头面,也是一言难尽。”

“唉,真不知道安定侯府的人看见她准备的这些嫁妆会作何感想。”

谢氏嫁过两个女儿,亲手置办过两份嫁妆,也看见过别人家的嫁妆,倒不是说姑娘家的嫁妆一定要很多很豪华很气派,但至少得合适,得说得过去吧。

“二夫人一文钱不肯出,她一个姨娘,想来能拿出手的也少。”唐安芙说。

“不少啊!”谢氏对此有话说:“她要真没钱,弄成这样我也就不说了,偏生她有钱。那种十两一锭的金锭子,她让人打了两匣,差不多你妆奁盒那么大的匣子,挺沉的,少说得两千两。”

“两千两黄金?”

唐安芙首先想到的是仙姨娘可以啊,但转念一想,又觉得不对,她要这么有钱的话,当年唐碧茹的日子怎么会过的那么清苦?

随即她就想明白了。

估计又是从裴景那里要来的。

这裴景对唐碧茹还真是舍得,不得不服。

“正是黄金。所以我才说她不会置办呀。她一下打那么多黄金锭子做什么,黄金又不能直接用,茹姐儿在婆家万一遇到要用钱的地方,她那金锭子怎么用?哪怕换成十两的小额银票,关键时候都比黄金锭子有用。”

谢氏这话不假,唐安芙完全能理解,裴家后宅的生活,可不是只有风花雪月那么简单,侯夫人精明计较,能让别人花钱的地方她就绝对不会动自己的钱,她是永平候府的嫡女,确实有不少私产,只不过都用在她自己和她儿子身上,连安定侯爷都很少能用到她的。

侯府的下人一个个更是眼高于顶,若打点不够,背地里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呢。

“现在茹姐儿的嫁妆抬出去可真是不太好看。黄金匣子总不能让人揭开盖子抬着吧?外头原本就说她高嫁,这嫁妆一出,算是坐实了。”谢氏说。

唐碧茹和裴景是高嫁还是低嫁,唐安芙现在一点都不关心了,她和齐辰日子过得比蜜甜,做梦都要感谢裴景的不娶之恩,巴不得他俩赶紧凑对。

“怎么说呢。虽然我觉得门第并不重要,但咱实事求是,唐碧茹的身份嫁安定侯府本来就是高嫁,跟嫁妆没关系。”

别说唐碧茹,唐安芙当年嫁裴家也是高嫁。世人眼中的门第观念就是这样的。

况且,当年唐碧茹嫁过人,生过两个孩子,清寡一身,提着个小包袱都被裴景领回家供起来,想来裴景对唐碧茹的嫁妆是否丰厚并不在意。

“话是这么说……”谢氏有点闲操心,有点看不惯二房那边的做法。

唐安芙把果盘放到谢氏手里:“好啦。横竖是二房嫁女,跟咱也没多大关系。娘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,有功夫管别人,你还是多管管你儿子的聘礼吧。”

等唐碧茹婚事过后,唐家就要正式跟元家下定,下定之后,就能等着成亲了。

元家也是爽快,谢氏亲自领了两位全福人上门提亲,元夫人当场就拍板同意,还说什么嫁给唐家,连聘礼都不要了,她闺女自带嫁妆来嫁。

客气是这么客气的,唐家怎么可能不下聘,不仅要下,还要按照家里女儿的嫁妆规格,再上那么一个档次下聘,总之就很和谐。

而唐安杰和元蕊娘自从解开之前的心结后,两人肉眼可见的亲热起来,从前蕊娘跟唐安芙焦不离孟孟不离焦,如今却是他们出双入对。

“那我都已经准备好了。”谢氏说着,目光触及院中,笑道:“说谁来谁,回来了。”

唐安芙看向院中,就看见冒着粉红泡泡的唐安杰和元蕊娘进来,跟谢氏请安之后,谢氏把地方让给年轻人,自己便去二房那边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。

谢氏一走,唐安芙就捏起一颗葡萄砸向唐安杰,被唐安杰一把接住。

“俗话说的一点不错,新人进了房,媒人丢一旁!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大媒人的?”唐安芙觉得受到了冷落,控诉道。

元蕊娘扯了扯她的衣袖:“阿芙~~”

唐安杰剥了手里那颗葡萄,递到元蕊娘面前:

“别理她,蕊娘,吃葡萄。”

元蕊娘害羞的接过葡萄,两人四目相交,情意绵绵,成功把唐安芙给肉麻到了。

从躺椅上站起来,唐安芙说:

“不妨碍你们谈情说爱了,我去二房那边看看。”

说完,唐安芙便头也不回的走了,元蕊娘吃了颗葡萄后才想起来一件事:

“诶对了,我忘记跟阿芙说了。辰王府从岭南运了三十几筐荔枝回来,他们府里管家说马上要送几筐到唐家来呢。”

“荔枝?”唐安杰惊讶,这时节的荔枝可是稀罕货,从岭南运到京城极其不易,所费金钱相当巨大。

元蕊娘也剥了一颗葡萄给唐安杰,说道:

“阿芙嫁入辰王府的时候,好些人都不看好,如今看来,王爷对阿芙还是很好的。”

唐安杰问元蕊娘:

“你想吃荔枝吗?我明年也给你提前订。”

元蕊娘失笑:

“这位公子,这话应该是我,元家商行少东来问你吧,你想吃荔枝还是杨梅?我家商号遍布南北,水路、陆路无处不至,你要有什么想吃的,只要我一句话,保管放到你的案头。”

唐安杰被反撩一回,也跟着笑起来:

“那敢情好,今后可就劳烦元少东家照应了。”

“好说好说。”

“……”

**

唐安芙到二房找谢氏,转了一圈得知谢氏在二夫人的院子里。

尽管被二老爷好说歹说给请了回来,可仙姨娘不知天高地厚,管了两天后宅就真把自己当正头夫人了,不肯把管后院的权利交还二夫人,后来还是二老爷回来当着二夫人的面儿抽了仙姨娘好几个巴掌,才勉强按下二夫人再动身回娘家的举动。

可二老爷虽然打了仙姨娘,却没有下死令让仙姨娘交权,说是至少等唐碧茹的婚事过后再交,毕竟这阵子都是仙姨娘忙前忙后,出钱又出力,没功劳也有苦劳。

二夫人看了一遭仙姨娘办的事后,没再硬是要收回后院管家权柄,二老爷要让仙姨娘管家就让她管好了,二夫人只管把自己的钱袋子捂好,在院子里休养休养,看他们怎么折腾去。

唐安芙找到唐安秀,与她坐到一处:“姐夫今儿来吗?”唐安芙问唐安秀。

“来呢。不过他们营地今儿早上要练兵,他约莫会晚点来。”

唐安秀的相公童修是四十八营都尉,每逢练兵日都会格外繁忙。

“对了,我听说阿爹近来在帮杰哥儿走动,约莫是想在他成亲前为他谋个差事。”唐安秀说。

唐安芙倒是没听说:“谋什么差事?”

“好像是……巡城御史吧。从六品,若是能成也可以了。只要他好好干,以后肯定能升迁的。”唐安秀温温柔柔的,说话也特别慢,就像那文火慢炖的燕窝,既香又甜。

姐夫也是个好人,老老实实,跟姐姐很配,可惜英年早逝。

唐安芙努力回想当年,姐夫童修因为古佛寺在建的高塔突然倒塌,他带兵从那高塔下经过,意外被砸死的。

古佛寺的高塔啊……

现在还没开始建造,等到那边开工以后,唐安芙真得想个办法,让姐夫童修远离那处才行。

“就像你姐夫,做了好几年的五品都尉,勤勤恳恳,上峰终于看到他的努力,这不昨日给他派了个清闲的肥差呢。若是办好了,年底考评定为上优,明年说不定就能正式入兵部,入了兵部就能参与战事讨论,他那个人就喜欢研究那些什么攻防布阵,无趣的紧。”

吾家有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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