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节

苏荷给唐安芙剥了颗桔子送到唐安芙嘴边:

“王妃,吃桔子。”

唐安芙张口吃了一瓣,感觉还挺甜的,就接过剩下的桔子肉,坐起身来,谁知牵动了后腰,发出一声痛呼:

“哎哟。”

苏荷立马过来给她按揉,苏溪来报:

“王妃,王伯求见。”

提起王伯,唐安芙就想起昨晚被她倒在树根下的鹿血汤,庆幸昨晚她机智,若给齐辰喝了那汤,昨晚她估计要爬出书房了。

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
唐安芙吩咐。

过了一会儿后,苏溪便领着王伯进来。

唐安芙让苏荷苏溪下去,请王伯坐到身旁的凳子上,问他:

“王伯有事找我?”

王伯笑眯眯的抚须:“也没什么大事,就是听说王妃今日身体略感不适,老奴便想过来瞧瞧,看需不需要请太医过来。”

唐安芙怀疑这老不正经的在给她下套,因为房事过累请太医,亏他想得出来。

“太医就不必了,我这……休息休息就好了。”唐安芙说。

王伯:“是,王妃年轻力盛,应当无妨。”

唐安芙很想把这老不正经的假胡子给揪了。年轻力盛……听着那么别扭!

“王伯,我一直想问你,齐辰身体好好地,你干嘛经常给他补那玩意儿?”唐安芙问出了心中的未解之谜。

王伯也没有隐瞒,说:

“想必王爷已经告诉王妃,老奴从前是做什么的。”

唐安芙点头:“嗯,前大内总管嘛。”

“是,老奴不才,曾经侍奉过先帝几十年,后来新帝登基,老奴自请出宫,幸遇王爷收留。”王伯开始想当年。

唐安芙不解:“这些我都知道,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?”

王伯呵呵一笑:“老奴做大内总管之前,是敬事房出身。‘敬事房’干什么的,王妃应该知道吧。”

“嗯。知道。”就是管先帝与后妃房事的地方。

王伯又说:“老奴时常为先帝准备那汤药,先帝对此十分满意。”

唐安芙一脸懵:“然后呢?你因为这方面的业务能力特别突出,就被先帝提拔成了大内总管吗?”

王伯笑了:“呃……王妃要这么说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

唐安芙二脸懵:“所以呢。你把齐辰当先帝一样补是吗?”

王伯没有否认:“补补总是好的。”

唐安芙扶额叹息:

“王伯,先帝后宫佳丽三千,他是应该要补的,可你看看齐辰的后院有几个?”

问完之后,唐安芙用手指了指自己,又比划了一下辰王府空空如也的后院。

意思相当明确:皇帝后宫佳丽三千,补补无妨,齐辰后院就她一个,补上天有什么用!

谁料王伯考虑了一下唐安芙的话之后,神色如常对唐安芙竖起了大拇指,夸赞道:

“王妃以一挡三千,老奴佩服。”

唐安芙:……

“算了。”

跟这老不正经也说不出什么了,唐安芙认命:

“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?有事说事!”

王伯像是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找唐安芙的目的,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光闪闪的丹药瓶子,递到唐安芙面前,推荐道:

“王妃,老奴的汤可补男子血气,老奴的药可滋阴补肾,乃妇人永葆青春之绝妙良品。”

“……”

唐安芙接过王伯手里的丹药瓶子,对他发出一声灵魂般的质问:

“王伯,你入宫前不会是在天桥底下卖大力丸的吧?”

王伯震惊的看向唐安芙:

“王妃怎知?我爹以前就是卖大力丸的,后来因为跟人抢地盘没抢过,家道中落,老奴才不得已……往事不堪回首啊。”

唐安芙:“……”

王府后院安静的只有风声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今晚还有~~

第62章

唐安芙早上起来到演武场练了一套剑法, 这是跟齐辰学的, 对唐安芙,齐辰的字典里就没有藏私这回事,只要唐安芙想学,他愿意把他会的全部都教给她。而唐安芙也没有愧对齐辰对她的无私教导, 进步神速。

一套剑法使完之后, 唐安芙收剑休息, 始终在旁边看着的风铃主动给唐安芙递上了干净的帕子,唐安芙接过帕子后,奇怪的看了一眼风铃,问:

“你最近没事吧?”

唐安芙觉得自从那日她从赌场救出唐安杰和骆樊之师徒,并且展露了一番惊人赌技后, 风铃对她的态度似乎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
怎么说呢。

虽然她跟唐安芙的话还是很少,但就是能感觉到她态度不同。

好比现在,以前风铃是从来不会跟着她到演武场的, 除非唐安芙出门,她需要紧随保护, 其他时候唐安芙在府里都不怎么能看见她, 但是最近, 风铃跟她亲近了很多,经常能看见她了, 有一些苏荷苏溪不在时,给唐安芙端茶递水送毛巾的事儿,风铃现在也愿意干了。

“属下能有什么事?”风铃冰冷冷的反问唐安芙。

唐安芙松了口气:“对对对, 你这么说话我就放心了。”

风铃:??

从演武场出来,从门房经过,被门房守卫喊住,说是王妃的亲哥哥派人来给王妃带句话。

唐安杰?

唐安芙来到门房,就看见唐安杰身边的常随贵喜迎上来:“四小姐。”

“哦,你怎么来了?你家郎君怎么了吗?”唐安芙让守卫放贵喜进来。

贵喜行过礼后,回道:

“郎君没事儿,就是让小的来问问四小姐现下可有空,若有空的话,郎君让四小姐去一趟你们上次见面的茶楼,他和表公子在那儿呢。”

唐安芙理解了一下问:

“哪个表公子?”

贵喜说:“四小姐,咱家还有几个表公子,自然是郡王府的表公子啊。”

骆樊之?

唐安杰怎么又跟骆樊之搅和一起了。

现下她也没事儿,让贵喜在门房等了一会儿,她进去换了身衣裳出来,贵喜刚吃了门房给的一些点心,见她出来,赶忙擦了手上的点心屑屑,在前头引路。

**

贵喜帮唐安芙敲开了茶楼雅间的大门。

这回唐安杰学聪明了,选的是最里面的雅间,隔壁也包了下来,让贵喜在外头看着,不让任何人靠近。

唐安芙走进雅间的大门,就看见唐安杰和骆樊之对面而坐,骆樊之低着头不说话,唐安杰一个劲的喝茶,看样子唐安杰像是已经训过一回骆樊之了。

哎,这个傻哥哥。

他要是知道骆樊之以前乃至以后做的事情,就绝对不敢这么训他了。

“你来了。”

看见唐安芙进门,唐安杰打了声招呼。

骆樊之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,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后,就再次把头低下,鼻眼观心。

“怎么了?”唐安芙问。

唐安杰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叹息:“还不是因为他。”

骆樊之幽幽一叹:“对不住。”

唐安杰咕哝道:“哎呀,我不是要你道歉啦。只是觉得那种人你没必要救啊。”

唐安芙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,问道:

“他要救谁啊?”

“谭一舟!他师父。”唐安杰似乎有点生气:

“可他师父就是个混账,是个烂人,根本就是把他当奴隶在使唤,要钱就一定要给他钱,不给他就指着樊之表兄的鼻子骂,那骂的叫一个难听,若不是樊之表兄拉着我,我当场就想把那老匹夫的门牙给踹断了。”

唐安芙不太明白唐安杰话语中的混账、烂人为什么指谭一舟。

谭一舟是个能工巧匠,国手级的大师,上一世他确实因为古佛寺百米高塔而被人捧上了神坛,哪怕后来他意外从古佛寺百米高塔上坠落而亡,也不妨碍他的功绩和伟大。

只是这一世变化太多,原本应该谭一舟建成的高塔没建到三层就塌了,现在唐安杰又说谭一舟是烂人,是混账,还有谭一舟和骆樊之之间的联系,如今看来也是相当可疑。

等等。

唐安芙脑中忽然一惊。

谭一舟是意外坠塔而亡。

老荣安郡王是意外跌下台阶而亡。

荣安郡王和世子是意外被遇劫而亡。

围绕在骆樊之身边的人,似乎都跟‘意外’有着不解之缘。

难道谭一舟也是……

“他师父到底怎么了?”唐安芙不动声色问。

而骆樊之像是察觉到唐安芙探究的目光,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,四目相对,唐安芙没由来的背脊一阵发凉。

“你知道古佛寺的塔塌了的事吧。那件事是裴景负责的,而塔的构架图就是他师父画的,如今塔塌了,裴景要抓他师父去定罪,咱们这位樊之表哥真是仗义,一点不怕惹麻烦,说什么也要把他师父藏起来。”

“他要做个孝子孝徒我没话说,可你知道他师父有多过分吗?明明是樊之表兄在帮他逃脱,可他对藏匿地点还有要求,他要藏在常春楼里,要包常春楼的头牌日日作陪,他还抽大烟,吸食五十散,我之前不知道,先前问过才知道,自从樊之表兄把他这个师父接到京城来之后,已经在他身上花了不下五万两银子了。”

“五万两啊,干点什么不好?偏要给一个满口喷粪的老匹夫?就算是师徒又如何,师父有德徒弟从之,师父无德,徒弟就该明辨是非,毅然弃之。他倒好,愚忠愚孝,害人害己。”

个中缘由,唐安芙总算明了。

古佛寺的塔是裴景督造,如今出了事,确实需要推出一个人顶罪,裴景是绝对不可能自己顶罪的,那会拿谁开刀显而易见。

但谭一舟被骆樊之提前救走了,现在外头裴景大肆抓捕谭一舟,骆樊之身为谭一舟的徒弟,早晚会被挖出来,而依照骆樊之在荣安郡王府的地位,若是他被裴景缠上,荣安郡王府是没人保他的,这就是唐安杰真正生气的原因。

他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和性命救人,救的还是一个不知好歹,全然不知尊重为何物,倚老卖老的人。

骆樊之是个愚忠愚孝的人吗?

唐安芙可以断定:不是!

那他为什么要拼死拼活的救谭一舟呢?

而谭一舟身处险地,又为什么敢作天作地,不给骆樊之好脸,他就不怕骆樊之不管他了吗?

从目前来看,谭一舟似乎真的不怕骆樊之不管他,甚至他很笃定,骆樊之拼了自己的命不要也会保他。

为什么呢?

唐安芙左思右想之后,对一旁气呼呼的唐安杰说:

“哥,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,我有话想问樊之表兄。”

唐安杰不解:

“你有话问他,我为什么要出去?”

骆樊之也不解抬头看向唐安芙:“阿芙想问我什么,但说无妨。”

唐安芙把唐安杰直接扯起身来,以绝对的实力把人撵出雅间,关门前一刻,警告门外的唐安杰道:

“离远点,你靠近五步以内我都能听得出来!”

“唐安芙,你什么意思!我——”唐安杰还没从被亲妹子徒手拎出来的冲击中回过神,只听唐安芙冷道:“你要想救他,就别多问。到那边守着去。”

唐安芙语气凌厉,跟平素插科打诨的样子完全不同,那股子狠劲儿逼得唐安杰不敢造次,灰溜溜的就走到雅间大门五步之外,跟贵喜同一起跑线了。

贵喜无声的看着这个被四小姐赶出雅间的郎君,贵喜就连眼眉毛到大鼻孔子无一不在诉说着鄙视——怂。

唐安杰欲张口为自己辩解,却没胆子挑战凶巴巴的唐安芙。

上一次他被人一个眼神吓破胆,还是唐安芙成亲的时候,他被妹夫那样盯了一眼,腿脚也自然而然的软了,生出一种被强大巨兽咬住了脖子的压迫感。

毋庸置疑,他亲妹子如今身上的气场已经渐渐的向她相公靠齐了。

真不愧是夫妻!

切!

**

把唐安杰赶出去后,唐安芙再度坐到骆樊之对面。

默不作声给他和自己都续了茶水,唐安芙端起来喝了一口,说道:

“樊之表兄,你是真的想要救你师父吗?”

骆樊之不解抬头:“自是真的。师父待我恩重如山,如今他有难,我势必要救的。”

唐安芙问:“你师父待你恩重如山?比如什么样的恩惠?”

骆樊之略有不安,低头搓手,好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他授我建造之术,于我有再造之恩。”

唐安芙垂眸思虑片刻,忽然说道:

“既如此,你为什么会让他染上烟瘾,还纵容他吸食五十散?”

骆樊之脸上怯懦的神情在这一刻有所消散,他飞快瞥了一眼唐安芙,镇定自若的说:

“阿芙表妹在说什么?我怎么听不懂。”

“你当然听得懂。你不仅给他烟,给他五十散,你还让他沾上了赌,如今色、赌、毒,他全沾上了,这辈子都完了。你这恩报的不亏心吗?”

唐安芙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让骆樊之翻江倒海的话。

“你这都是污蔑,我对我师父的敬重之心,天地可鉴。”骆樊之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容,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孔,怎么看怎么病态。

若是常人看见骆樊之前后变脸的姿态定会吓着,但唐安芙早已有了心理准备,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骆樊之是个什么样的人,因此见骆樊之有这样的转变,丝毫不觉得惊讶。

“你没忘记天道赌坊被抓进开封府的那几个人吧?你猜开封府审出了些什么?”唐安芙云淡风轻的问。

“什么?总不会跟我有关吧?”骆樊之淡定自若的反问。

唐安芙浅笑:“你很自信他们绝对不会出卖你是不是?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把柄在你手上,或是身上背着杀人案,或是家人在你手,他们不敢是不是?”

“你猜的没错,他们确实没招任何有关你的事情,但我前日往开封府走了一趟,康王把那几个人的口供拿给我看了,你猜我从他们口供里看到什么好玩的事?”

“他们一口咬定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。可那日谭一舟和你和唐安杰,三人都被扣押在赌坊中,谭一舟和唐安杰都有赌坊的人去‘招呼’了,他俩身上都有伤,唯独你没有。他们的所有口供里,没有一个字提到派人去‘招呼’你,也没有让你找人回去要钱。”

唐安芙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,当时她看到口供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,就跟所有看过那些口供的人一样一头雾水,可后来她在脑中捋了捋,被她发现了这些口供串联起来的这个小小线索。

骆樊之冷笑:

“就凭这个,你想指认我为那赌坊的幕后老板吗?”

唐安芙深深叹了口气:

“樊之表兄,我今日与你说这些,并不是要害你。这些事情,我没有跟第二个人提起过半个字。我只是想问你,你为什么要救谭一舟。他设计的高塔确实有问题,砸死了人,裴景要拿他问罪,合情合理,你本就不想他好好活着,为何不趁机让他去死?你应该知道,若是你被裴景搅和进去,是什么后果吗?”

骆樊之拧眉,神情逐步阴郁。

唐安芙毫不惧怕,迎面而上,对他砸出了终极炸弹:

“是不是因为老荣安郡王的死?”

‘砰’一声,骆樊之突然暴怒,将他和唐安芙之间的桌子给掀翻在地,指着唐安芙怒道:

“你胡说八道什么?”

唐安芙早他一步往后退了几步,已然安稳的坐在那里,手中杯子的茶水一滴未漏。

“这么激动做什么?我若要害你,先前我说的每一项都足以置你于死地。但我爹保了你这么多年,我没理由让他这么多年投入你身上的心血白费。我再说一遍,我不会害你!”

“你若不信,现在就出去,我绝不会阻拦你分毫,今日所说之事,我只会烂在肚子里,若向第三人透露就叫我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。”

骆樊之激动的情绪被唐安芙一句‘我爹’给安抚下来。

想起这么多年舅父对自己的付出,骆樊之颓然坐下。

“我不想杀他,想让他不人不鬼的活着。永远活下去。”骆樊之坐下以后说了第一句话。

唐安芙知道,这句话里的‘他’指的是谭一舟。

“为什么?他是你师父不是吗?”唐安芙问。

“……”骆樊之片刻沉默后,说:“正如杰哥儿所言,有些人无德,不配当师傅。我有两位师兄,才情盖世,鲁班再生,可我那个好师傅,却将他们活生生的逼死,侵占了他们毕生的创作成果,成就了他江南第一巧匠的美名。”

“他既然不想做人,那我就帮他不做人。死了有什么意思,让他像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才有意思啊。”

“但我还是太自信了。我杀了我祖父的事情,被他机缘巧合知道了。从那以后,他就开始勒索我,对我予取予求,可我还真就受制于他,因为我不敢让人知道我杀了我亲祖父的事情,他仗着我不敢,作天作地,我还拿他没办法,你说可笑不可笑?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,养虎为患。哈哈哈哈哈,哈哈哈哈哈。”

骆樊之的笑声很轻,却很有穿透力,像一条冰冷的蛇,钻进人的血脉,让人吓得浑身颤抖的同时又恶寒不已。

“那你现在想怎么办?裴景在城中搜捕他,你很快就会被盯上。”唐安芙说。

骆樊之挫败的低下头,露出一抹冷笑,明明很骇人,可唐安芙偏偏在那抹笑意中看到了些许凄苦。

“盯上就盯上呗。我早就不想活了。”

唐安芙深深一叹:“你不想活了,我爹知道吗?你不想活了,死后你做的事情会牵连我爹吗?你不想活了,你想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吗?”

唐安芙对骆樊之发出三个反问。

骆樊之呆愣当场,目光空洞的盯着某处……

唐安芙从座位上站起,把手里茶杯放在窗台上,从二楼窗户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看了一会儿。

说道:“谭一舟的事,我来解决。”

唐安芙走到门边,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失魂落魄的骆樊之,他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,身上被窗户照进的阳光笼罩,可唐安芙却在他身上看不到多少热气儿,此时的他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,看似活着,却早已不在人间。

“樊之表兄。”唐安芙轻唤他一声,骆樊之没动,唐安芙紧接着问了句:

“你为什么……要杀你的亲祖父?”

这个问题让骆樊之总算有了些反应,只见他缓缓抬起头,与唐安芙对视后,对她露出一抹微笑。

残酷、病态、惨烈。

第63章

唐安芙坐在马车里, 脑中回荡不去的就是骆樊之最后说的那句:

他该死。

骆樊之为什么会说这些呢?

忽然马车停了, 外头传来一阵对话:

“裴景,你拦我马车作甚?”

唐安杰此时心情不太好,语气甚至有些暴躁。

裴景的心情也不是很好,这几日为了抓个谭一舟, 他四处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, 太子那边盯得紧, 他要再抓不到谭一舟去定罪,说不准太子又要把这口大锅扣在他头上,所以,把裴景逼得都来站城门口拦车检查了。

没想到刚在城门口盯了一会儿,就看见唐安杰坐在马车前板上, 不住让车夫快一点,眉头紧锁,很可疑的样子。

裴景知道唐安杰和骆樊之后来的关系很不错, 那时候,唐安芙已经被他打断了腿, 弄进姑子庙里关起来, 他回回想收拾唐安杰的时候, 都是已经袭爵荣安郡王的骆樊之出手干预保他。

两人是表兄弟,现在这阶段关系还不怎么样, 可谭一舟是骆樊之的师父,这些天裴景也派人盯着骆樊之,知道他好些天都没出过门, 可谁能保证,骆樊之不会私下派人联系唐安杰帮他护着谭一舟呢?

毕竟旁人只道这俩表兄弟关系一般,没有交集,怀疑不到唐安杰的身上,可裴景却是知道内情的,所以这份猜测合情合理。

“我在这里追查逃犯,你鬼鬼祟祟的,我查你马车有何不可?”裴景如是说。

唐安杰不甘示弱:“你才鬼鬼祟祟的,这是我家马车,凭什么让你查?”

裴景懒得跟他废话,一声令下:“来人,给我——”

他话中的一个‘搜’字没说出口,就看见马车帘子从里面被掀开,露出唐安芙令人惊艳的脸庞,裴景顿时眼前一亮,鬼使神差的就上前跟唐安芙打招呼:

“辰,辰王妃也在?”

说完,裴景还不忘往马车里悄悄看了一眼,唐安芙将车帘子挂在一角,单手撑着俏脸对裴景道:

“别看了,就我一个,王爷没在。”

裴景确实是在担心齐辰在不在马车里,听她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,裴景还有些不好意思,客气笑道:

“四小姐说笑了。”

“裴世子这是到五城兵马司高就了吗?怎的在城门口抓人?”唐安芙笑问。

裴景见她谈吐温柔,眉眼如画,清雅如空谷幽兰,气质绝美,再次感叹怎么他从前竟没发现唐安芙可以美的这般惊心动魄。

“姓裴的。你盯着她看什么看?看够了就让开,我们还等着出城呢!”唐安杰很不喜欢裴景看唐安芙的眼神,色|眯眯的,出言斥道。

裴景这才惊觉自己竟看着唐安芙的脸看呆了。

略有心虚,裴景尴尬一笑,寻个由头问:“不知四小姐和令兄此时出城有何贵干?”

唐安芙从容应对:

“此时出城并非我所愿,可惜啊,有些人成亲在即却惹了准新娘子不快,我那准嫂嫂一气之下住城外庄子里去了,我这不是要陪着有些人去把人请回来嘛。”

这个理由十分巧妙,裴景当然知道唐安杰和元家小娘子订了亲,元家小娘子和唐安芙是好朋友,唐安杰惹了准新娘,自己搞不定,便让唐安芙和他一同去请。

“哦,原来如此。我就说令兄今日像吃了枪药一样。”裴景瞪了唐安杰一眼。

唐安杰没好气的坐回马车前板,不再跟他多言。

“不知现在,我们可以出城了吗?”唐安芙温柔的问裴景。

裴景赶忙让人把拦路障碍搬开,对唐安芙比了个请的手势,唐安芙也对他回了一记微笑,裴景觉得自己都快要醉在唐安芙的那抹微笑之中了。

直到唐安芙的马车出了城门,裴景仍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,有一种叫做‘后悔’的种子渐渐的在他心底某处萌芽。

“世子。”

裴景站在城门口发呆,手下从旁喊了他一声。

“什么事?”

裴景最后看了一眼那渐渐远去的马车,深吸一口气,收敛心神。

手下对裴景指了指不远处,裴景望过去,就见唐碧茹从侯府马车中出来,两个丫鬟,两个小厮带一个车夫忙前忙后,又是给她拿凳子,又是给她掀帘子,又是小心翼翼,在两边像扶太后似的把唐碧茹从马车上扶下来。

唐碧茹走下马车后,丫鬟还得半蹲在她面前,为她检查下马车时有没有把衣裳弄乱。

直到裴景已经走到唐碧茹面前,身边的丫鬟小厮们才把伺候唐碧茹下车这项工作做完。

“你这排场够大的呀。”裴景冷声说。

唐碧茹看起来也不是很高兴,好整以暇看了看自己刚染的指甲:“不比世子与佳人谈笑风生,痴心相随。”

裴景蹙眉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

唐碧茹冷哼:

“我什么意思世子听不明白吗?怎么,如今看她是越发着迷,你后悔当初没娶她了吧?别怪我没提醒你,她可是只凶猛野兽食人花,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,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,她以前是如何不把你当人的,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?”

裴景被唐碧茹揭穿了心思,又被她把那点子心思拖拽出来踩在地上摩|擦,他没忘记唐安芙以前是怎么对他的,可是他如今也渐渐想起来,唐安芙在的时候,自己有多轻松。

当然这些,裴景并不打算跟唐碧茹说。

换了个话题:

“不说她了。你成天跟我说钱不够用,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把你身边伺候的人削减那么几个,别回回出门都弄得跟公主出巡似的。”

自从成亲以来,裴景越发觉得唐碧茹的开销太大了。

当初成亲前,她屡屡狮子大开口,跟他要钱置办嫁妆,裴景当时还想着,反正是她的嫁妆,最终还是会回到侯府的账上,可他没想到,唐碧茹那边置办的嫁妆贻笑大方,她娘那个鼠目寸光的妾室,为了把他给唐碧茹的那笔钱永远变成唐碧茹的私产,竟然打了两匣子金条,刻上了唐家的嫁娶记号,以为这样,裴景就动不了那笔钱了。

天真。

他手头宽裕就算了,若不宽裕的时候,便是金条上明写了‘唐碧茹’三个字,裴景也有权利拿去使用。

前阵子为了拉拢谭一舟,裴景花了很多钱,那两匣子黄金也贴了进去,没想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,谭一舟就是个骗子,不仅没帮裴景飞黄腾达,还差点把裴景送进天牢。

哪怕为了这口气,裴景也不能放过谭一舟。

“什么公主出巡有我这么寒酸?我好歹也是世子夫人,身边跟几个人伺候难道不应该吗?我可不是唐安芙那样的粗鄙妇人,处处都不讲究。”

说来说去,唐碧茹心里也憋着气。

早早嫁到侯府的日子,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。

甚至还特别压抑,裴郎成亲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,不仅在外养了几个狐狸精外室,对她也不如从前体贴了,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付出去了,连陪嫁的两匣子金条他要也给他了,如今不过花了他一点零头,他就在这里斤斤计较,冷嘲热讽。

要在上一世,她当个侧夫人都比当他正方夫人要强的多!

“你这还叫寒酸?”裴景简直要被这女人给气笑了,不想跟她多争吵,便压低了声音调侃了一句:“我娘出去都没你排场大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侯夫人呢!”

谁知就这一句,唐碧茹就怒了。

“裴郎你究竟怎么了?看我不顺眼你直说好了,我大不了回娘家去住!谁受得了你今天挑个刺,明天找个茬儿,你现在嫌我排场大,以后是不是要嫌我吃饭多了?”

唐碧茹的声音有点大,他们又是在城门口,来来往往的不少人,已经开始注意他们这里了。

裴景低下头小声斥责:

“你小声点好不好?我什么时候挑你刺了,你自己蛮不讲理。要回娘家你就回好了,有本事你回去了就别回来呀!别跟上回似的,气冲冲回去,没人去请你你又自己回来了!你不嫌烦,我还嫌烦呢。”

“裴景——”唐碧茹气的直跺脚,忽然提着裙摆转身,把马车前板上放着的食盒拿出来,送到裴景面前:

“我担心你在这一天都吃不好,特地送些吃食过来。我还没怪你跟别的女人在城门口眉来眼去,说说笑笑,你倒指责起我的不对了。好好好,算我瞎了眼,算我一片好心被狗吃了!”

唐碧茹说完之后,直接把食盒摔在了裴景面前,里头的吃食撒了一地。

砸完了食盒以后,唐碧茹就立马回身上车,绝尘而去。

倒是留下裴景一人在城门口被人观望,地上撒了的吃食更加刺激了围观之人的猜测思维,引起一众指点哗然,裴景只觉得今日脸都要丢到家了,这种无理取闹,蛮不讲理的行为,可不必从前被唐安芙当面骂的屈辱要少。

而关键是什么,关键是唐安芙骂裴景那些话,裴景多多少少是有点认同的,毕竟是他真的做错了事情,唐安芙才会骂他,裴景厌恶唐安芙是觉得唐安芙过于强势,得理不饶人,非要压着他的头逼他认错,跟唐碧茹这当面使小性儿给他没脸的性质可不一样。

唐安芙是真有能耐,裴景生活上,事业上都要靠她帮忙,她脾气大还能说得过去!

吾家有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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